(二)

　　孕三十四周，胎儿的味蕾比他一生中任何时候都多。有证据显示，胎儿能从羊水中尝出味道，而且逐渐喜欢这些味道，特别是准妈妈喜爱又常吃的食物的味道。

　　今天，老公请假陪我去产检。他不放心我的大肚子。

　　检查结果：一个是头位、一个是臀位。胎心音正常。孕妇腹围117cm，宫高38cm。肚皮下部有些水肿，是肌肉层过于用力伸展和下坠的缘故。血压130 / 90，到了正常值和高血压的临界点。体重两周内只增加了一公斤，看来子宫内多余的空间已经不多了。

　　老专家问道：“你是不是头胎呀？”

　　我据实回答：“是。”

　　老公在一旁抢话：“可是我们两家都没有双胞胎遗传史啊？”

　　老专家回答：“双胞胎不一定都有家族史，这与现代妇女的产龄增高有一定的关系。好多女性不愿意年轻时就生孩子，等到年纪大时，周期产卵数就可能不止一个，很可能会生双胎的。不过，怀了双胎像你这样能坚持到三十四周，而且状态还这么好的，可真不多见呀。你听我的话，如果能坚持到三十七周，胎儿就完全成熟了。加把劲儿吧！”

　　老专家还建议，鲑鱼、沙丁鱼、鳝鱼等鱼类，绿色蔬菜和胡萝卜，海藻类和豆类、乳制品、麦片、鹗梨等，这些食品都有降低血压的作用，将其搭配食用的话还可以预防妊娠中毒症。

　　相反，奶油和冰淇淋、盐腌和晒干的咸味食品、咸肉和烧火腿、市售饮料等是使血压增高的食品。此外，还可以采取“静默调息”的方式来预防妊高症。

　　我频频点头。

　　我问道：“那您说，我能不能自己生呢？”

　　老专家耐心地说：“双胎妊娠在分娩期并发症较多。其一，因子宫过度膨胀，肌纤维过度延伸，分娩期易发生宫缩乏力、产程延长，产后出血；其二，因常伴羊水过多，胎儿较小或胎位异常，易发生胎膜早破、脐带脱垂；其三，第一胎娩出后，因宫腔骤然缩小，可发生胎盘早剥；其四，第一胎为臀先露，第二胎为头先露，可发生“胎头交锁”难产；其五，产褥感染机会多。

　　“而你目前的胎位呢，恰好是一个头位、一个臀位，虽然胎儿的体位在临产时还有可能发生变化——也就是说，子宫里还有一定的空间来转变胎儿的胎位——即便这样，如果到时候你非愿意生的话，即便是双胎，也不一定非要干预，仍然可以由阴道自然分娩。你呢，出于安全的考虑，我建议剖腹产！”

　　老公在旁边听着，一脸严肃。

　　我偷偷地观察到，他很惊慌，非常地惊慌。

　　这下，我倒安生了。说实话，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。

　　生？剖？

　　生？剖？

　　总之，不择手段，只看效果！

　　怀双胞胎的平均时间不超过三十七周。要是早产的话(双胞胎百分之八十要早产的)，还不知道是生在马年还是羊年呢，而我的预产期(二零零三年三月十一日)也失灵了。

　　随着分娩期的临近，我的日常行动越发不便，简直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人。我不会穿袜子了。我不能弯腰捡东西了。我甚至要用手揪着那条硕大的棉裤才能将双腿翘上床去。凡此种种，无非是向别人表示：自己“不能”或者“不行”了……

　　刚坐了一小会儿，又觉得股骨处发麻、酸痛，连血液好像也凝固了。我皱着眉，呲牙咧嘴地将自己翻了个身儿。翻身也是蛮有学问的。由于怕压迫肚皮，所以尽量不能让肚子用力。我想出一个办法来，不从正面翻，而从反面翻，身子向下，半跪着翻转。这是需要技巧的，既要迅捷灵活，又要支撑住身子使它不致于突然扑倒。

　　至于起身，基本上是侧着用力。先用一只手和一条胳膊肘为支点，先抬起四十五度角，这时已有些许疼痛感传至大腿根儿，但稍微停歇后还可以继续起身。然而，我的大腿可不听使唤，必须“吱溜”着往床边下滑，就像一幅“鲤鱼打挺”的镜头在回放，一定要轻柔、缓慢才行。

　　这样一来，半个身子已经滑到了床边，上半身也随之坐起来。可从床上坐起来后，要想站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，不小心就会听到骨头“咯蹦”作响的声音——因为到了孕晚期，骨质已经疏松，或者说有了缝隙。

　　站起来后，还要继续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往前迈步。好比行军打仗一样，走路也是如履薄冰。

　　一大早打开窗子，看见一只白鸽掠过。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。

　　刚吸过半小时氧气，感觉神清气爽。是老公从单位的医务室拿回的氧气袋。胎儿们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十分安稳。

　　这段时间，基本上每周做一次产检：一则可以放松一下心情，活动活动筋骨；二则急于知道胎儿们的发育状况，但也仅限于普通项目，不能随便就“(B)超”一下。

　　小胎儿们虽未出生，但我通过直觉和胎教，已多少感觉和猜测出了两个小人儿的行为特征——

　　胎儿们是喜欢被触摸的，尤其喜欢与最亲近的人玩耍、逗乐；但如果疲乏了、困倦了，或者听到了什么强大的噪音，再或者是我的姿势不正确了，胎儿们就会用自己的方式，比如强烈的“推扭”和“抓挠”刺激我的肚皮肌肤产生触痛感等等，来表示不满或者抗议。

　　胎儿们又是胆小的，常常处于安静的警觉状态，对于突然放在肚皮上的手掌，总要辨别清楚后，才会表现出或亲近或远离的倾向。当然啦，在安静睡眠时，胎儿们拒绝与任何人亲近，从而表现出懒洋洋地、一动不动的特征来。

　　大年初一。

　　清晨，我还在被窝里，就觉左耳一阵儿奇怪的耳鸣声，同时肩背有些疼痛。

　　已经是第三次耳鸣了。

　　莫非，正如书上所说，两个小胎儿正式进入了分娩的位置、齐刷刷地整装待发了么？

　　顿时，我心里充盈着一种神圣的感觉。

　　在一片喜气洋洋的贺年声中，我终于下定了决心，准备采取剖腹产了。只要两个胎儿毫发无损地来到这个世界，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地降生，在这个大前提下，什么“产后能不能恢复体形”呀、什么“身体还完整不完整”呀，都滚一边去吧——我宁可忍受切肤之痛！

　　从今天开始，距离三十七周(二月十八日)只有十天了。我明显地感觉下坠感在加强，连走路都快驮不动肚子了。

　　俗话说得好：“瓜熟蒂落。”能不能坚持到最后，当然是由胎儿们共同发动的产力来决定的。我没有权利决定。

　　(三)

　　农历正月初九，老公再次陪我去产检。

　　B超结果如下：“孕妇：腹围123cm，宫高42cm，体重100kg，血压150 / 90。胎儿：双头位；左宝宝已入盆。建议剖腹产，一周之内住院。”

　　瞧瞧，乖孩子们有多棒！事到临头，全都转变成了最佳胎位。如果我还坚持自然分娩的话，条件也是非常理想的。但是，既然决定要剖腹，就干脆把自己“豁”出去，是好是坏全都在所不惜了！！

　　午饭后，在母亲的一声令下，全家人收拾行李，也收拾心情，非常庄重地打车前往省四院。

　　母亲搀扶着我在医院大厅等候着，老公去交住院押金、办理住院手续。之后，我们住进了产科病房。因为是高龄、头胎、双胎，护士长把我安排在本院唯一的“高危病房”中。我要在这里坚持几天，然后择期剖腹。不管怎么样，住进了医院，心里到底踏实了些。

　　听说我刚三十六周，王主任果断地说：“既然都坚持到现在了，先别急着剖好不好？要是能再多坚持几天，熬到三十七周，胎儿就完全成熟了。”

　　然后，她开了三支“氟美松”，是一种促进胎儿肺部成熟的药。

　　本来这次来住院，是预备二月十二日剖腹的。这下好了，至少还要再坚持十天，才到孕三十七周呢。老实讲，这对于一个心情急迫的产妇而言，无疑是占领又一个制高点。

　　书上明明写着：双胎怀孕会使子宫伸展过度，而造成在预产期前几周提前分娩。有时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：常常是先生的胎儿的头部先娩出，而后生的胎儿是臀位产。如果一个是臀位，或者两个都是臀位，医生会建议剖宫产，很少前胎是阴道分娩，而较小的后胎采用剖宫产的。

　　2003年2月18日，今天是我三十二岁的生日，终于熬满了孕三十七周。

　　按排卵期计算，此时胎儿已完全发育成熟。世界卫生组织规定，妊娠三十七周即可算为足月妊娠。

　　经过一番认真的推敲，决定把胎儿们的出生日期选在明天，即我生日的第二天(二月十九日上午九时许)。

　　理由是，中国古代有“九五之尊”的说法。加之上午九点多又是太阳冉冉上升、阳气徐徐蒸腾之时；两个宝贝都是男孩儿，可谓“天时、地利、人和”也。

　　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亲手抱他们了，心里的感觉也进入了冲刺阶段。午饭好好吃了一顿。晚饭稍微清淡些。婆婆特意炖了鲫鱼、胡萝卜和南瓜，是为了利用叶酸来增加乳汁分泌。

　　由于情况特殊，本次手术的规格很高，不仅产科正、副主任同时上，连手术室主任、麻醉科主任也亲自到场，包括助手都挑了最得力的。老公的二哥是医学博士、教授，早年曾在日本留学并工作多年，如今是这家大医院里ICU(重症监护)科的主任医师，明天也准备亲临现场，迎接两个小侄子的降生。

　　老实说，我没有什么可担忧的。白天已做了手术前准备：剃去阴毛和肚皮上的汗毛，做了“尿常规”和“血常规”，手术室和麻醉室均来人查看了我的身体条件，结果令人十分满意。当夜十点之后，就不允许进任何米和水了。一句话，我进入了休眠状态！